1 黑尘驿站
01
凌沐雨的手在发抖。
在这被烈日炙烤的荒野沙漠中,体质再弱的人也不会因为寒冷而发抖的。
可是现在她的手抖得像是刚从永冻泉里拔出来又伸进炭火烤炉里一样。
“喂,问你呢,马车服务费呢!”,一旁的车夫踩到马车上的拉拉菲尔垫脚台上,拎着缰绳在旁边大声质问。
现在凌沐雨开始冒冷汗了。
“别急,你……得等我再翻翻我的行囊。”赔了个算不上灿烂的笑容之后,凌沐雨用发抖的手擦了擦冷汗直流的额头。
“好,翻,你翻啊,两瓶精酿海港葡萄酒,外加一只乌尔达哈精制高脚杯,还有老子的笑话服务费八百金币!”车夫扶着雕花的马车车架捋着小胡子一脸冷笑地看着她。
“听你讲个笑话还要花钱?”凌沐雨两手一摊,“我当时也没笑啊。”
“你当然没笑了!你在喝老子的精酿葡萄酒呢!”
凌沐雨挠了挠头,实在想不明白衣服兜里的金币袋子去哪了。她在路上唯一一次和除了这个只会讲老男人笑话的拉拉菲尔车夫说话,是在路过黑尘集市的时候她掀开车窗布找旁边的老妇人买了一块奶酪佐酒。
“埃托尼奥这小子又要嘲笑我了……”,凌沐雨心里泛起了嘀咕,她一个从远东漂洋来三大城邦的冒险者,来这鸟不拉屎的荒漠喝劣质葡萄酒,都是因为那个叫埃托尼奥的老朋友的一个委托。
“再不掏钱我可要叫人了!”,一旁的拉拉菲尔车夫用力揪着自己的胡子,用一声尖利的催促打断了她的思考,像是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站在凌沐雨头上说话。
凌沐雨尴尬地笑了笑,一只手拿起行囊,另一只手悄悄束了束别在腰间的剑,开始盘算怎么从车夫面前溜走。
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阁下看起来需要一些帮助?”,一个厚重的声音介入了这场尴尬的质问。是一个高地族中年男人。凌沐雨注意到了他的靠近,不过她没有立刻回应,她在看他的手。
一双粗糙,布满皱纹,但是却沉稳且有力的手。
“哎呦!见到您可真是小的的荣幸,珀鲁德大人。”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拉拉菲尔车夫瞬间挤出了谄媚的笑容,给这位衣着华丽的男人行了个礼。珀鲁德轻哼了一声表示回应,随即把目光转向凌沐雨。
凌沐雨看着这个目光刚毅的中年男人,耸了耸肩,“乌尔达哈的葡萄酒产业确实发达,连马车上都能买到几百金币一瓶的上好葡萄酒,”凌沐雨随手拿起刚才喝的酒,眼珠转了转,“就是可能天气太热了,喝着有一股酸味。”车夫听了这话,气得哼了一声,转过头用眼睛用力瞥着她。
“哈哈,这位小友真是说笑了,”珀鲁德爽朗地笑了起来,“咱们乌尔达哈商贾往来,三大城邦的商品应有尽有。正好我的商队正载着一批正宗的海港葡萄酒,你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可以随我同行,我们正要去趟金库灵柩亭休息整顿。”
“好啊,正好,我也是往那去的!”凌沐雨瞥了眼车夫,咧嘴一笑,背起行囊,“不会麻烦珀鲁德大哥就好。”
“哎,有什么麻烦的,”珀鲁德连忙摆手,“能和沐雨剑一起喝酒,该算是我的荣幸哈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串金币,递给车夫。车夫赔了个笑,悻悻上了马车驾车离开。
02
沐雨剑并不是凌沐雨自己给自己起的称号。
就像凌沐雨也不是凌沐雨给自己起的名字一样。
“沐雨”,是刻在她剑身上的字。而这把剑,是打凌沐雨出生的时候就在她身边的。
和剑一起的,还有一块穿着小木牌的黑色玉佩,牌子上刻了一个”凌“字。
组合在一起,就是她的名字了。
而凌沐雨的称号为什么是沐雨剑,大抵是被各个酒馆的吟游诗人传唱开来的。
“她的剑!看不到剑锋,看不到剑光,看不到剑势!她只一出剑,就像是下起了雨!”
“是因为她的剑有水属性以太附魔?“,一个醉醺醺的法师学徒嘟囔了一句。
”不是我的大人!落下来的不是雨!而是她对手的血!”
凌沐雨往往在下面听得比其他醉鬼还入神,因为诗人们传唱的这些故事,连她自己都没听说过。
她的剑很少出鞘。
她也从来没杀过人。
只不过她出剑很快,而且每次出剑,她的脑子里就像是有用不完的剑招剑式。看到她出剑的人总会觉得稀奇,因为这些招式既不是利姆萨的暗杀双剑术,也不是乌尔达哈的宫廷剑术,是人们从来没见过的招式,以至于酒馆里也渐渐流传起了远东剑客沐雨剑的故事。
不过这次她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会被珀鲁德认出来,她这次特意入乡随俗地穿着从埃托尼奥那借来的乌尔达哈袍子。
她坐在精制豪华的马车里,屁股下面垫着天鹅绒坐垫,桌子上是正宗的海港葡萄酒佐乌尔达哈上等羊奶酪,旁边还坐着一位香气迷人的猫魅族少女给她揉腿。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怎么认出你的?”,珀鲁德灌下一口葡萄酒,慢慢品尝。
“确实是有点好奇,我还以为自己穿得已经够像一个乌尔达哈人了。”凌沐雨扯了扯自己的亚麻帽子,拿起镀金酒杯细细嗅着葡萄酒的香气。
珀鲁德看着凌沐雨的衣服哈哈大笑,“你这身行头确实还挺像我庄园里的园丁的,”他又指了指凌沐雨腰间的剑,“可是如果我连这把剑和它的主人都认不出,那我可真是白做这么多年旅行商人了。”
凌沐雨也笑了笑,“这实在是一柄很普通的剑。”她解下剑,让它倚在凳子旁。
“剑是普通的剑,可是剑在它的主人手里,可就不普通了。”珀鲁德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凌沐雨和桌子上的剑。“他们都说你的剑是艾欧泽亚第一快剑,甚至没人见过你剑出鞘的样子。”他又灌下一大口葡萄酒,“你真该去城里的斗技场逛一逛,我保证压你,哈哈!”
凌沐雨苦笑着摆了摆手,顺势拾起猫魅少女不断贴近自己腿间的手放到凳子上,“那你可有的赔了,我就是会用用剑而已。”
“嗨,高手总是这么说,”珀鲁德撩起窗帘向外看了眼,随后压低身子贴近桌台,低声说道,“那大名鼎鼎的沐雨剑,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莫非也是为了那个秘宝?”
凌沐雨倒也觉得的好笑,她配合地压低了身子,低声附和,“没错,就是为了那个已经满城皆知的秘宝。”
03
凌沐雨对于什么宝藏、秘宝、遗产从来就没多大兴趣。
她对蹭老朋友的葡萄酒收藏一向很有兴趣。
往常埃托尼奥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讲一些炼金术小知识,每次她都听得昏昏欲睡。他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的本事一向很高,孩子们都能很快睡着。
不过这次,埃托尼奥看起来有点严肃。
“你这次进城,一定也听到了消息对吗?”埃托尼奥把最后一点果酱抹在面包上,“最近乌尔达哈各名门贵族和冒险者行会的一些知名冒险者陆续收到邀请函,邀请他们去黑尘驿站附近的酒馆金库灵柩亭‘共寻秘宝’”。埃托尼奥挑了挑眉毛,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我也收到了一封,这上面用来封信封的火漆,是伊伯龙家组的家徽。”
凌沐雨躺在躺椅上,摇了摇已空掉的酒杯,“你们家里还有秘宝?”
埃托尼奥轻轻叹了口气,“我家倒也算不上是伊伯龙家族的人,我母亲曾经和伊伯龙伯爵确是好友,不过自从他入选了沙蝎众,母亲很少有机会能和他来往”,他修长的手端起咖啡杯慢慢啜饮。“他们家也是世世代代的炼金术家族,我猜所谓的宝藏,也可能和他们的炼金术配方有关。”
“哦,所以我们的大炼金术士对这个秘宝很感兴趣?”凌沐雨看着埃托尼奥打趣道,“我以为儿童医院的院长大人只需要会调配退热药和葡萄奶昔就够了。”
埃托尼奥看着凌沐雨的样子,苦笑着说:“伊伯龙伯爵毕竟是个有名的大炼金术士,他当年最出名的伊伯龙治疗药剂可是给业界带来了不少震撼。”他捋了捋鬓旁灰蓝色的头发,“而且伊伯龙全家丧生于十几年前的一场火灾,在当时很多人,包括我的母亲,都相信那并不是一个意外。”
凌沐雨看着埃托尼奥逐渐严肃的表情,坐起了身子咧了咧嘴,“嘿,乌尔达哈贵族家里发生的意外,我觉得全都不算意外。”凌沐雨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乌尔达哈人,但还是了解这颗沙漠宝石的构成的。表面上乌尔达哈王政声明,只要有足够的财富或者力量,就能有机会进入沙蝎众共同执掌国家。但是其实大多数贵族阶层的崛起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肮脏血腥的交易。
“不过也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说到底,无论有没有宝藏,伊伯龙家都无法起死回生了。他们的遗产也多半被沙蝎众拿走瓜分了。”埃托尼奥站起身,舒展了一下高挑的身子,疲惫地推了推眼镜,“至于这邀请函上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帮我去看看。我这个院长大人,是想去也无暇抽身了。”他披上了外套,拿起杯子喝掉了最后一点咖啡,“我得在孩子们睡觉前检查一下他们的体温。”